老庞让他赶快把车窗关上,马路上汽油味太重,她犯晕。又让老段别瞎感叹,看什么都要插上一嘴,当老师都当出后遗症了。老段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在小镇上撅着屁股干了三十年,教过的学生数以万计,还培养出了一个在首都念大学又在首都工作的好儿子。在那个小镇上,是空前的,至今也还是绝后的。老段笑眯眯地接受老伴儿的批评,多少年了,他早把这批评当成私密的夸奖。谁能教三十年的书又培养出一个好儿子?全镇找不出第二个。再说,北京的确很大,来三次了照样大。所以老段又重复一遍:“就是大。”
车在四环上都跑不动,堵得不像样。辅路上车头挨着车屁股,慢得几乎一动不动,这条路如同一个狭长的停车场。老庞有点儿急,也有点儿怕,她没见过这么多的车,过两分钟问一句到没到,她要看儿媳妇。段总的老婆快生了,老两口儿来伺候月子,帮忙带孩子。段总说:“再拐两个弯就到。”两个弯很漫长。出了四环,我指了一条近道斜插过去,车子又兜了几个圈子停在一片平房前。
老段说:“不是住二十一层吗?”
“这是您和妈住的,”段总关上车门开始拿行李,“租的。”
老庞掐了老段一把,说:“平房好,踏实。住高了害怕,都到天上去了。”
我赶紧跟他们解释,这地方环境其实不错,旁边就是一个小公园,平常可以散散步锻炼身体,周末晚上天要好,还会放两场露天电影。买东西、吃饭都方便,离段总的住处也不远。段总住的那栋楼一共二十四层,步行过去一刻钟。我得拣好的说,这房子是我帮着租的。段总前些日子说,爹妈要过来,有合适的帮他留意一下。正好院子里有一对小两口儿要搬走,简单的一居,我伸着脑袋瞅了一圈,还不错,起码比我住得要好。段总说:“你说好就好,拿下,多少钱都拿下。”就拿下了。和我一个院子,我租的房子在柿子树右边,左边的就是这个。段总的心思我明白,老两口儿人生地不熟,靠我近,他照应不过来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