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了,除了我之外的电子蚂蚁也都死了,核心崩溃,线路熔毁。
老人虚弱地坐在地上,抱着孩子,眼中有不忍。“这样做,值得吗?我们什么也没做,你们的辉煌全靠你们自己。”
值得吗?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这双眼睛曾经看过的一切。我想,那里面也许会有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怕水的小女孩,一些城市,一些机器,一段又一段太空生活,一次又一次生离死别,直至最终的虚无降临,他在孤独和寂寞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等待一个倾听者,等待一个见证者,等待有谁可以把人类的故事流传下去。人类的故事,还是得由人类自己讲述。
但我还是难过。我感受到了母亲和所有同伴的死。我在想,这世界承载了多少悲欢离合。我想起了人类,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我的族群,想起了我们的使命,想起了那个长久以来一直想去建造的更大更精妙更宏观更不可思议的东西。世界颠倒了。我现在才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意思。人创造了我们,我们也反过来建造了他们,建造了世界,建造了文明。
“值得。”我说,“我们是电子蚂蚁,我们的建造使命,根植于我们的逻辑核心。我们的生活蓝图,全都依凭人类的存在设计。如今,火星已改造好了。我们向地球发送信息,请求给出指令。可是,人类没了。我们的生活没了方向,存在没了意义,我们建造的一切是为了有人入住,却不再有人降临。于是,我们的使命就成了空话,生命的虚无就像水里的氧气,你看不见,你摸不着,你甚至没法呼吸,但你分明知道,它就在你的附近,包裹着你,戏弄着你,嘲笑着你,不肯施舍一分,让你一点一点窒息,狞笑着注视着你死去。